二、蜜蜂与燕子(1/5)
十八日那天傍晚,我因报纸上都载着霍桑破获了一件假江南燕案,特地到他的寓里去,听他讲发案的经过。他留我吃了晚饭,又谈到深夜,就叫我宿在他那里。
我从结婚以后,虽已和霍桑分居,但是他的爱文路七十七号寓所中,依旧安置着我的床铺,我也仍不时和他同住。
十九日清早我起身走进楼下办事室时,他的数十年如一日的清晨户外运动已经完毕回来,正坐在靠窗口的一只藤椅上,在静穆地看报。他只向我含笑点一点头,并不中断他的读报工作。我也默默地坐在他对面的一只沙发上,同样从书桌上取起一张报纸。
窗开着,消释了寒意的微风断续地溜进来。时间还早,远处的市声还很稀疏,室中显得很静谧。壁炉沿上的一只小瓷钟正指着八点零七分。钟的右边有一个装着红木底座的手榴弹壳,那是“活尸”案中的成绩;左边是一只雨过天晴的古瓶,插着两三枝浅红的杏花。壁炉外边的壁上挂着一副五言联,“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”,下款是沈筠章,笔致有颜鲁公气息。读者们的记忆力如果不大坏,也许还记得这位太史公所以和霍桑发生关系,有过一段小小的因缘,我曾写过一篇《反抗者》。
单就这当儿的柔和宁静的空气————物质的和抽象的————看,这像是一个文人的书室,谁也不相信这里是一个专跟巨匪、恶棍、奸蠢、劣绅,斗智角力的侦探家的办事室。要是说这地方不久又将欣起一个惊人的轩然巨浪,更是谁也梦想不到。
嗡……嗡……嗡……
一个蜜蜂飞进窗口来;接着的又是一个,两个————目的地都是古瓶中的杏花。
我的注意力给搅散了,目光从报纸上抬起来,看这一小群蜜蜂工作。真不能看轻这小动物。它有着优越的性能————分工、互助、守纪律、耐劳苦,就是这几点,有些号称万物之灵的人对它也不免惭愧。
我不知不觉地低吟哦。
“不论平地与山尖,无限风光尽被占,采得百花成蜜后,为谁辛苦为谁甜?”
“包朗,你真雅兴不浅!你做诗?”
霍桑的听觉真敏锐,我的低低的微吟也逃不过他的耳官。
我笑一笑。“不是做诗,是吟诗。诗是罗隐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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